乔冉呆立着。他就是那个跟踪者。那一刹的目光就是一记惊堂木,一个人认出另一个人时那惊异的眼神,是无法伪装也无法掩藏的。虽然只是万分之一秒,但乔冉还是从那个眼神里看到了很多,她看出了他那微妙的退缩,和试图掩盖的避之不及。那张脸是清俊的、明朗的,可那双撤退的眼睛里,却藏着太多秘密。
乔冉被那双充满秘密的眼睛深深吸引了。
大厅角落的一个位子,乔冉坐下了,餐前面包、黄油和果酱随即被送上桌,年轻的服务生按照西式习惯问她喝什么水,带气的还是不带气的。乔冉失神地随便答了些什么,服务生把菜单留在桌上,俯身说自己叫路易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他。
路易斯,我想请问,刚才有个穿燕尾服的工作人员,你知道他是谁吗?
燕尾服?路易斯想了想,往餐厅前侧角落的钢琴一指,你说的是他吧?
那一指仿佛挥下的指挥棒,钢琴声流淌出来了,《献给爱丽丝》。一首过于耳熟能详而令人生厌的曲子,一首被用来填充冷漠最后却变成冷漠本身的曲子,此刻一字一句都敲击在乔冉的心上。她没想过爱丽丝的故事原来可以弹得如此悲伤,悲伤得如此恢宏。仿佛那不止一个人的悲伤,不止是爱丽丝的,不止是她,也不止是他。
琴声暂息。乔冉的耳中恢复了整个餐厅的嗡嗡谈话声。一切照旧,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乔冉的心还停留在巨大的震颤之中。除了她,这里没人听懂他琴声中诉说的一切,没人知道他是怀有巨大秘密的人,只有乔冉与他在同一个空间。她原谅了他曾经所做的一切,只想解开他身上的谜团。
路易斯,我想请问,你知道那位弹钢琴的叫什么名字吗?
你是不是变成他的小粉丝了?很多客人都说他弹得好。他叫陈引,音乐学院附中的学生,好像是高三的。你也是附中的吗?
我不是。陈引……是引号的引吗?
对,引号的引。
他一直在这里弹琴吗?
他刚来不久,还不到半个月吧,不过他好像要走了。
要走了?要去哪?
噢,就是不在这儿做兼职了。还挺可惜的,经理刚开始不想要他,后来发现他弹得特别好,现在想留也留不住了,可能有别家给了更高的小时费吧。还有什么需要随叫我。
演奏到九点半结束。陈引弹完最后一个音,合上琴盖,转过身来,向全体客人默默鞠了一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餐厅播放起的爵士乐重新填满了这个空间,不留神还以为什么都没变过。陈引再出现时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卫衣加外套,浅色牛仔裤,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的运动款双肩包,与刚才熠熠生辉的音乐家判若两人,变回了一个最普通、最不引人注目的少年。他走出了餐厅。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行动。乔冉跟了上去。她已经提前结完帐,又请路易斯打听到父亲的包厢又点了一轮酒,估计不到十二点不会结束。乔冉飞快地在心里制定了今晚的行动计划,她去洗手间把校服换下,把里面的卫衣穿在了外面,这样就不容易被一眼发现。做这件事的时候她紧张地有些发抖,一直抖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