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头不知何时已将碗中的粥舔了个干净，如今正百无聊赖的倚在粮车横辕前，看着粮车前已混杂一群争相涌向粮食的人群，打了个哈欠。每次派粥时那井然有序的队形维持不到片刻，急着抢粥的人群总会拥杂在了一起，李头已然习以为常，毕竟每次粮车送来的粥也就这么多，自然打头喝粥的占便宜。这时李头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在这种鱼龙混杂的情况下，没有人前来浑水摸鱼。
李头目光如电，挨个扫过每个前来领粥人的面孔，一切本应如往日无二，然而今日，不知何时，嘈杂的人群已然停止了骚动。李头挑了挑眉，转头看去，只见本为抢粥互不相让的人群似有默契一般朝旁让了让，现出一个男子身影。
这男子约莫着是而立之年，披了件本应质量上乘的布织淡青长衫，却不知何浑身上下却无半分干净之处，长衫及膝之处甚至已有了几处破口，相较平布麻衣也甚为褴褛。
男子原本该是整齐束在头顶的青丝如今也散落了几缕落在颊边，遮挡住原本刚毅的线条，那应是执笔如今却蒙了一层污秽的双手捧着一只不知从何处要来的破瓷碗走入人群，拘谨却不失礼数地冲着身旁之人一一回礼，终于走到粮车跟前，迟疑一会儿，缓缓将手中捧着的瓷碗交了出去。
李头自人群中看见这男子第一眼时眼神便闪过一抹复杂神色，本是懒散倚靠在横辕前的身躯不知何时已挺直了身形，李头叹了一口气，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群，走到男子身前。
这时男子捧着递回眼前的破碗，看着碗中盛放着那不到一半的薄粥来回沿着碗沿打摆，喉结动了动，抬眼看着将粥打给自己，正兀自低头拿勺将锅底分散的薄粥归拢在一起的打粥人，又迟疑一会儿，用近乎商榷的语气道：“小哥，这粥能不能再给我打一点，吃不饱啊。”
本是谦谦有礼的一句话却不料对面那人闻着连个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耐道：“吃不饱？如今这世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粮食是多么的金贵，能吃饱肚子的普天之下有几个？想喝粥早些时候干嘛去了，如今这个时候你瞧瞧我这粥都快见底了，再分你，你让其他人喝西北风去吗？”
男子闻言神色一黯，却也未做再多争执，只是将碗捧到唇边，把这小半碗淡地几近白水一般的粥小心翼翼一滴不漏地喝进肚子里，这才摇了摇头，转头正欲离开，却听得对面一句怒叱：“嘿！你小子也不抬眼瞅瞅对面来人是谁！把勺给我！”
李头不由分说一把便将勺从打粥人手中夺了过来，抬眼再看一脸愕然将他望着的男子时脸色一缓，再听那平素粗狂的声音此时同这男子竟透着两分敬重：“杨秀才，还有半碗粥你还没打呢。”
原来这男子姓杨名殊，本是丰城中一户有名望人家的嫡子。杨家虽是丰城的名门望族，可历来都人丁单薄，到了杨殊依旧是家中的单传。杨家的老太爷身染顽疾，最终在天启五年咽下了人世最后一口气，时年二十七岁中了乡试的杨殊独自忍着悲恸将杨家的重担并着丰厚的家财一起接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