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孙晓薇牙齿上并没有沾上任何吃剩的菜,只是龙滨知道孙晓薇最在意的就是她一口稍显龅牙的牙齿,她便故意以此转移了母亲的注意力。孙晓薇作为一个已经年过六旬的女子,她一向引以为傲的事情便是自己从未超过一百斤的体重,以及没有一颗老人斑的脸庞和白皙的皮肤,而唯独那稍稍向外翘起的上排牙齿,她将其视为了自己身上唯一的缺陷。
所以,孙晓薇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牙齿和嘴巴,也常常会从自我身上向他者延伸,试图构成一个主客共生的完美结合体。就好像别人的牙齿和嘴巴也是她自己的,她不能不注意,不担心,就比如她每次见到顾远,或者在龙滨小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孙晓薇一定要让龙滨和其哥哥龙兴云张大了嘴,好让她仔细检查他们的牙齿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或者出现这样一种趋同的可能性,形成龅牙。
“啊,真的吗?这不可能呀,我出门前才刚刚刷过牙的。”孙晓薇抛下了龙滨,匆忙走向浴室,对着浴室里的玻璃镜仔细地检查自己的牙齿。她仰着头,扭着头,低着头,看着,看着,看着。
“嘭”的一声,窗外响起了剧烈的雷鸣。龙滨一个人待在卧室里,脱下了身上的制服,换上一套浅灰色的短裤和宽松短袖上衣。她刚想转身将窗户关上,粗大的雨点已经“啪”地一下撞击在了窗户上。她忽然间好像又一次想起九岁时所发生的一段记忆,那年在学校组织的春游活动即将展开前,孙晓薇特意找到裁缝给龙滨缝制一条极为花俏的连衣裙,连衣裙所用的布料便是一条原属于她自己的裙子。尽管她知道龙滨从小都是厌恶穿裙子的,孙晓薇仍是不厌其烦地拿着裙子在龙滨身上反复尝试,调整,修改,而龙滨则只能一言不发地对母亲瞪着眼,充满怨恨。
“龙滨,你不要老是这样看着妈妈,人家别人家的女孩子,谁像你这个样?你这样不会有人喜欢你的,知道吗?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要是你和你哥哥一样是个男孩子的话,妈妈肯定就不会管你咯。”
年仅九岁的龙滨,无力抵抗。于是,她只能在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故意躺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或者睡觉时故意打开电风扇对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劲地吹,只为了让自己生病。同时,她每天晚上都会躺在床上,反复祈祷春游那一天发生暴雨,这样她就可以不用穿上那条花裙子去参加春游活动了。可惜最后这两种可能性都没有发生,龙滨也就不得不带着厌烦和抵抗的情绪穿上那条花裙子跟随其他同学一起参加了春游活动,也是因为这条与龙滨完全无法碰撞出一点和谐美感的连衣裙,导致她被其他人包括她的哥哥龙兴云在内取笑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从那之后,龙滨就更讨厌穿裙子了,尤其是母亲给她买的,或者缝制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