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住在坟地里，路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更不会进坟地里看我和爷爷。
偶然有些拾柴火的小孩误入坟地，很快被大人找到，带回去就是一顿毒打。
大人教育小孩，也会说“不好好学习就把你们送进坟地里，陪那个坟少爷！”那样的话。
可以说，这坟地就是附近村民的禁地，而我就是禁地中的瘟神。
等我到了六岁，爷爷却不准去上小学。我有时看见了背着书包的小孩，也会投去羡慕的眼光，爷爷就说我去了学校也是让人嫌弃，干脆就亲自教我读书识字。
爷爷教我识字用的不是课本，而是一本叫做《阴阳稽首》的古书。
爷爷说，所谓稽首就是叩头跪拜的意思，是祖师爷告诫我们对阴阳之事，务必要怀着恭敬之心。
等爷爷给我讲了书里的内容，我才知道爷爷所说的阴阳二字，指的正是殡葬礼仪中很重要的一环——剪纸！
而我爷爷，就是一名剪纸人。
这剪纸也叫扎彩，属于捞阴门的生意，也就是赚死人的钱。
爷爷跟我说，扎出来的纸人并不是只能让人死后仍能享受阳间喜乐，而且还能借命挡煞。
一个真正有本事的剪纸人，那是能够借着纸扎小人，让活人命数瞒天过海，逆天改命的！
不过我爷爷也说过，这样的事儿还是要尽量少做，只因为太损剪纸人的阳寿了。
后来，爷爷大概是觉得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很可怜，于是有一天他就扎了个小女孩给我。
我看女孩真是惟妙惟肖，蓝裙子蓝衣裳，嘴巴子上还有淡淡红晕，只是脸上白纸的惨白，看着有些吓人。
我问爷爷，这纸人也不会说话，怎么跟我玩。
我爷爷却说，等我十八岁那天，这纸人会成为我的老婆。
我那时小，不懂什么是老婆，反正因为小纸人不能跟我玩，只是觉得很失望，甚至讨厌它。
这些年爷爷时不时要出去干活，给出白事的人家剪纸，养活我们祖孙二人。
有时忙起来，爷爷也会整夜不回家。
我就只能跟那个小纸人面对面，独守空房。
待着实在无聊了，我就跟纸人说话，问她以后愿不愿意做我的老婆，又跟她说我其实不懂老婆是什么东西。
说来奇怪，爷爷用纸扎的小女孩，竟然陪我走过了十几年，直到我快要过十八岁生日了它都还是完好无损。
想起爷爷说的，我就等着看这纸扎女孩如何成为我的老婆。
可是我没有等来我的老婆，却等来了我爷爷的死讯。
前一天爷爷说出去给人做剪纸活，可转天上午时，来找我的却是县里派出所的同志。
他们说，有人看见我爷爷在我们村里，对着许多坟头磕头。
他磕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竟是把自己给活活累死了。
而那些坟里埋的，都是当年给喂我奶后上吊***的女人们。
爷爷死了的当天晚上，我抱着纸人哭了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