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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从这三角形里抽出来的还是孟青提。她转身从那扇半开的门里面出来了,就像被它吐了出来。她是一路上飘着下去的,楼道里丢下了一些低低的碎帛一样的抽泣。她像个魂魄一样又飘到了大街上,一辆车朝着她开过来了,她也不知躲闪,就像不认识那是什么一样。她像只从时光隧道里闯出来的史前动物,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最后,这只史前动物笨拙地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饭店,在一张油腻腻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连一步都走不了了。她受伤了。她胡乱要了一瓶剑南春,菜都没点,就开始喝酒。她凶狠地咬开瓶塞,倒了满满一碗,然后一仰脖子就全部灌进去了。然后又是第二碗,第三碗。三碗下去的时候,眼前的桌子和人都开始摇晃了,就像是一只只挂在空中的钟摆。她独自微微笑了一下,又倒了满满一碗。正准备往下灌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她的手上,拦住了她。她眯着眼睛一看,对面忽然多了个人,再一看,是张以平。他一句话都不说,正看着她。
她的泪唰地就下来了,她力大无穷地推开那只手把那碗酒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动作娴熟得简直像排练了成百上千次了。他没有再拦她,像个观众一样默默地看着她喝酒。她成了站在灯火深处的演员,只演给这一个观众看,因为只有他知道她在演什么。他今天要是不在场,她就是醉死沙场又有什么意思。她觉得这时候在他面前流泪简直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眼泪根本不够用,酒才是更好的道具。手中的一瓶已经空了,她摇晃着大着舌头问服务员又要了一瓶,反正有他在,服务员也不怕最后没人付钱。酒拿上来了,张以平夺过了瓶子,她几乎是扑过去两只手夺过了瓶子,她嘴里大声叫着,你管得着吗?为什么要管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管我。我死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一定要把这两瓶酒喝完。以作为对他的惩罚。
又一碗下去了,眼皮上已经有了千钧之力,借着一点残存的意识,她仍在想,他居然这样对她?他居然这样残酷地对她?她是怎么对他的啊,她对他的好就全喂狗了吗?这一年里他们都不在一个城市,按理说,她要做什么他怎么能看得着?可是这一年里她是怎样严格自律的啊,别人给她介绍男朋友都被她一口回绝,情人全部断绝联系,就是有的男人要单独请她吃饭,她都以各种理由拒绝。她其实不求他知道,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她只是觉得只有这样做才算对得起这最后一次恋爱吧。她是决心在他这里要立地成佛的,于是那混乱中生长出的忠诚竟力量惊人,宛若奇葩,远胜于常人。别人是先立后破,她是先破后立,就像一切从废墟上开出的花一样,反而艳丽惊人。可是对他来说,她所有这些忠诚不过是空中打出的太极,他根本没接住。